偽小人真英雄_能文善武的悲劇呂布

偽小人真英雄_能文善武的悲劇呂布

偽小人真英雄_能文善武的悲劇呂布

生肖民俗

讀《三國演義》者,大多看完之後,對呂布的最深的印象恐怕就是燕人張翼德的那一句“三姓家奴”,他的形象,大約就是好勇鬥狠純粹是個一介武夫,還奴顏卑膝,不講道義善變又無主見那麼一個樣子。只是如果去看看《三國誌》,這些惡行恐怕是要略微翻一下才是。不管演義小說中把他寫成怎麼樣,但是在歷史記載中的呂布,按我的看法卻是個由於個人性格而導致最後身死 名滅的悲劇豪雄,即使不算是英傑,也當可算得是一時豪雄,絕對不是象演義上描寫得那樣不堪的一個小人。

呂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先以“驍武給并州。刺史丁原為騎都尉,屯河內,以布為主簿,大見親待”(1)。從這一段話,可以知道兩件事情,一個是呂布“驍武”,這個自不待言,恐怕是人皆盡知的事情,第二個卻是被人忽略以及小說家們故意抹殺了的,但是極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以布為主簿”一節,主薄,在漢代是掌管軍中所有錢糧政務、公文書信來往等一應事體的官吏,是個純粹的文職,而且所掌事務很瑣碎,而呂布在任主薄後被丁原“大見親待”,那應該說呂布在這個職位上是做得很不錯的。由此可見,呂布絕對不是個卑魯少文之人,按現在的說法,怎麼也算得上是個知識分子,而不是象演義中所描寫的那樣,是個只知道仗蠻勇的莽夫。

靈帝崩後,大將軍何進與司隸校尉袁紹謀誅宦官,何進召董卓帶兵赴京師,而丁原和呂布也“將兵詣洛陽。與何進謀誅諸黃門,(丁原)拜執金吾”,執金吾相當於現在的衛戍司令一職,結果事不成何進身死,洛陽大亂,“中常侍段珪等劫帝走小平津,卓遂將其眾迎帝於北芒,還宮”,董卓開始掌權。董卓為了專權,便“欲殺原,並其兵眾。卓以布見信於原,誘布令殺原。布斬原首詣卓,卓以布為騎都尉”(2),演義上說到這一段的時候,說呂布是丁原的義子,然後又因為貪圖金珠寶馬殺丁原而投董卓,其實歷史上根本沒有呂布和丁原為父子的說法,寫二人關係只有“大見親待”一句,也沒有說董卓用金珠寶馬去收買呂布,而且當時董卓官拜前將軍,封斄鄉侯兼併州牧,要論官位,董卓的前將軍遠在丁原的執金吾之上,對呂布以上令下,呂布當沒有迴旋的餘地,因為呂布並不是丁原的私人武裝——部曲將領,而是漢官吏,再其時甚至連“(何)進、苗部曲無所屬,皆詣卓”(3),又加董卓有救駕大功,皇帝在他手上,生死予奪,只要說一句聖旨如此,由不得你不從,所以這一段,當是小說家的曲筆。

另外被絕大多數人忽略的、但是相當重要的一點是,董卓在其進京的初期,名聲是相當不錯的。

《後漢書》《董卓列傳》雲,董卓初時“擢用群士。乃任吏部尚書漢陽周毖、侍中汝南伍瓊、尚書鄭公業、長史何顒等。以處士荀爽為司空。其染黨錮者陳紀、韓融之徒,皆為列卿。幽滯之士,多所顯拔。以尚書韓馥為冀州刺史,侍中劉岱為兗州刺史,陳留孔宙為豫州刺史,穎川張咨為南陽太守。卓所親愛,並不處顯職,但將校而已”,他所選拔的這些人,基本都是名士和名門之後,在各方面都有一定的過人之處,也都頗有人望,而他自己的部屬卻都只被任命為低級職位。

《資治通鑒》又曰:“董卓率諸公上書,追理陳蕃、竇武及諸黨人,悉復其爵位,遣使吊祠,擢用其子孫”,陳蕃、竇武乃天下名士,聲望極為崇高,在靈帝時為宦官所枉殺,當時天下士人百姓皆冤之,此等天下大冤而今在董卓手上一朝得雪;大儒蔡邕,先前因為得罪宦官“徙朔方,會赦得還。五原太守王智,……奏蔡邕謗訕朝廷;邕遂亡命江海,積十二年”,董卓進京後,又馬上辟之,“(蔡邕)到,署祭酒,甚見敬重。舉高第,補侍御史,又轉持書御史,遷尚書。三日之間,周歷三台。遷巴郡太守,復留為侍中”(4),“卓重邕才學,厚相遇待,每集宴,輒令邕鼓琴贊事,邕亦每存匡益”(5),這個時候董卓儼然是一個賢臣模樣,不但能禮賢下士,還能納諫——“邕亦每存匡益”,正因為這樣,蔡邕才有在董卓死時,於王允席上發出了那一聲致使他身死的,深感董卓知遇之恩的那一歎。

在這個時候,董卓絕對是個賢臣和天下棟樑的樣子,誰又知道他後來會怎麼樣。因此正可說“設使當初身先死,千古忠奸有誰知”,是以當時亦不得罪呂布以助紂為虐之名。

到後來王允與僕射士孫瑞密謀誅董卓的時候,因為“卓自以遇人無禮,恐人謀己,行止常以布自衛。然卓性剛而褊,忿不思難,嘗小失意,拔手戟擲布。布拳捷避之,為卓顧謝,卓意亦解。由是陰怨卓。卓常使布守中閤,布與卓侍婢私通,恐事發覺,心不自安”(6),因此便以呂布為內應來刺殺董卓,呂布與董卓,倒有“卓……甚愛信之,誓為父子”一句,又有王允說呂布時,“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呂,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子?’布遂許之”一段(7),這個時候說呂布倒是有得一說的,只是董卓此刻已經凶相畢露,是個亂天下的國賊,關東諸侯已然起兵討伐,可說人人得而誅之,所以最多只好說呂布是假公濟私而已。

緊接著因為王允不赦董卓部曲,董卓部曲李傕、樊稠、李蒙等十幾萬眾合圍長安城,這個時候呂布顯露了他性格的一角。

《英雄記》有曰:“郭汜在城北。布開城門,將兵就汜,言‘且卻兵,但身決勝負’。汜、布乃獨共對戰,布以矛刺中汜,汜後騎遂前救汜,汜、布遂各兩罷“,洛陽城中當時以呂布為大將(允以布為奮威將軍,假節,儀比三司,進封溫侯,共秉朝政),他卻率軍出去與人“卻兵,但身決勝負”,固然可以說豪氣蓋天勇武過人,卻表明了他不以大局為念,只以斬將奪旗的偏將之行為能,全然是個江湖豪士的形象,混不像個大將所為。後洛陽城破,呂布與李傕、樊稠戰城中,不勝,遂帶數百騎以董卓頭繫馬鞍,駐馬青瑣門外,招王允同走,《通鑒》曰王允以“朝廷幼少,恃我而已”,並要呂布轉告關東諸侯:“努力謝關東諸公,勤以國家為念!”,遂不去死國。

呂布東出後投袁術,袁術拒而不納,《三國誌》記載他先“從張楊於河內。李傕等購求布急,布又逃歸袁紹”,然後“紹與布擊張燕於常山。燕精兵萬餘,騎數千。布有良馬曰赤兔。常與其親近成廉、魏越等陷鋒突陳,遂破燕軍。……紹患忌之。布覺其意,從紹求去。紹恐還為己害,遣壯士夜掩殺布,不獲。事露,布走河內,與張楊合。紹令眾追之,皆畏布,莫敢逼近者”。而在裴注中又有載這件事的詳細經過:“英雄記曰:布自以有功於袁氏,輕傲紹下諸將,以為擅相署置,不足貴也。布求還洛,紹假布領司隸校尉。外言當遣,內欲殺布。明日當發,紹遣甲士三十人,辭以送布。布使止於帳側,偽使人於帳中鼓箏。紹兵臥,布無何出帳去,而兵不覺。夜半兵起,亂斫布床被,謂為已死。明日,紹訊問,知布尚在,乃閉城門。布遂引去”,從這裡看,可以知道,先是袁紹“患忌之”,而呂布因為袁紹手下的將領是“擅相署置,不足貴也”,所以“輕傲紹下諸將”,要按現在的說法,就是人際關係不好,驕傲自大,公關能力太差。其實這也怪他不得,因為當時袁紹的車騎將軍是自己封的,不是朝廷下詔封的,而袁紹的手下的官是袁紹給的,所以當然比不上呂布由天子冊封的“奮威將軍,假節,儀比三司,進封溫侯”來得名正言順,說他們“擅相署置,不足貴也”不為過。不過,由此亦可見呂布自視頗高的個性,只是他的自高也有他的資格,在洛陽單挑傷郭汜,由在袁紹處破張燕時,“燕精兵萬餘,騎數千。布有良馬曰赤兔。常與其親近成廉、魏越等陷鋒突陳,遂破燕軍”,及“紹令眾追之,皆畏布,莫敢逼近者”此兩事,可以想見呂布的勇名之盛,所以人“皆畏布”,加上他的高官和殺董卓的大功,倒確實有他自傲的資格。

呂布到了張楊那裡,還是不安全,因為李傕等人還是不放過他,乾脆懸賞通緝他:“楊及部曲諸將,皆受傕、汜購募,共圖布”,呂布知道後,此時下出了一著頗為高明的棋。

他抓住了張楊性格上的弱點,“(張)楊性仁和,無威刑。下人謀反,發覺,對之涕泣,輒原不問”,對張楊說:“布,卿州里也。卿殺布,於卿弱。不如賣布,可極得汜、傕爵寵”,張楊原本沒什麼主見,而且呂布說得也的確不錯,於是便“外許汜、傕,內實保護布”,這樣一來,“汜、傕患之,更下大封詔書,以布為穎川太守”(8)。由此呂布成功地解脫了來自朝廷的通緝,一舉擺脫了他逃犯的身份。由此可見,在對局勢和人物的分析上,呂布還是比較有見地的,說明他在丁原那裡做主薄而丁原愛之,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亂喜歡。

這個時候兗州的內亂,又給了呂布東山再起的機會,而內亂的原因卻居然還是因為有呂布。

在呂布逃出袁紹那裡投張楊的時候,他曾經在過陳留太守張邈處,臨別之際二人把手共誓。於是“紹聞之,大恨。邈畏太祖(曹操)終為紹擊己也,心不自安”,到興平元年,曹操復征陶謙時,於是“邈弟超,與太祖將陳宮、從事中郎許汜、王楷共謀叛太祖。宮說邈曰:‘今雄傑並起, 天下分崩,君以千里之眾,當四戰之地,撫劍顧眄,亦足以為人豪,而反制於人,不以鄙乎!今州軍東征,其處空虛,呂布壯士,善戰無前,若權迎之,共牧兗州,觀天下形勢,俟時事之變通,此亦縱橫之一時也。’邈從之。太祖初使宮將兵留屯東郡,遂以其眾東迎布為兗州牧,據濮陽。郡縣皆應,唯鄄城、東阿、范為太祖守”(9)。陳宮勸張邈和呂布聯合的原因是“呂布壯士,善戰無前”,這又一次證明了呂布那令人畏懼的戰鬥力。

此後呂布和曹操幾次交鋒,終因敵不過被公認為是三國時期傑出軍事家的曹操,敗出兗州,東奔劉備。偏生劉備是個時時要擺出一副君子相的人,並不喜歡呂布身上的江湖氣息,《英雄記》說:“布見備,甚敬之,謂備曰:‘我與卿同邊地人也。布見關東起兵,欲誅董卓。布殺卓東出,關東諸將無安布者,皆欲殺布耳。’請備於帳中坐婦床上,令婦向拜,酌酒飲食,名備為弟。備見布語言無常,外然之而內不說”,就呂布來說,這個時候對劉備應該說是尊敬的,又與劉備同是北地人,再加在軍中,沒有什麼私人場所,所以有“請備於帳中坐婦床上,令婦向拜,酌酒飲食”一舉,只是在漢朝男女大防還是很講究的,所以呂布在軍帳中請劉備入後室,應該是表示親密無間的意思,而此年劉備年紀當是三十四歲,呂布長劉備兩歲,他稱劉備為弟也不為過,那知道劉備卻不做如此想,大約是覺得呂布來投靠自己,卻喊自己“弟”,又不慣呂布命妻子“向拜,酌酒飲食”不合禮儀之舉動,所以覺得呂布“語言無常”,因此“外然之而內不說”。

而後劉備和袁術為了搶徐州開始對峙,袁術在模樣什麼進展的無奈情況之下想起了呂布。

呂布這個時候正缺軍糧,袁術於是書信一封,奉上了糧草及裝備:“二十萬斛,迎逢道路,非直此止,當駱驛復致;若兵器戰具,它所乏少,大小唯命”,這封信前面又說“昔董卓作亂,破壞王室,禍害術門戶,術舉兵關東,未能屠裂卓。將軍誅卓,送其頭首,為術掃

滅讎恥,使術明目於當世,死生不愧,其功一也。昔將金元休向兗州,甫詣封丘,為曹操逆所拒破,流離迸走,幾至滅亡。將軍破兗州,術復明目於遐邇,其功二也。術生年已來,不聞天下有劉備,備乃舉兵與術對戰;術憑將軍威靈,得以破備,其功三也。將軍有三大功在術,術雖不敏,奉以生死……”云云,此時正好下邳內亂,又有人來請呂布入城,“備中郎將丹楊許耽夜遣司馬章誑來詣布,言‘張益德與下邳相曹豹共爭,益德殺豹,城中大亂,不相信。丹楊兵有千人屯西白門城內,聞將軍來東,大小踴躍,如復更生。將軍兵向城西門,丹楊軍便開門內將軍矣’。布遂夜進,晨到城下。天明,丹楊兵悉開門內佈兵。佈於門上坐,步騎放火,大破益德兵,獲備妻子軍資及部曲將吏士家口”(10),《通鑒》又有“陶謙故將曹豹在下邳,張飛欲殺之。豹眾堅營自守,使人招呂布。布取下邳,張飛敗走。”一說,因此可以說呂布占徐州一半是袁術的慫恿,一半是徐州兵將請呂布入城,而徐州兵將請呂布當自有其道理,至少是慕呂布之聲名,非是無由之舉,不然不會有“聞將軍來東,大小踴躍,如復更生”之語。

在呂布佔領了徐州後,劉備卻陷入了困境。

“備軍在廣陵,飢餓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窮餓侵逼,欲還小沛”,於是“遂使吏請降布”,呂布這個時候並沒有因為劉備失勢而趕盡殺絕,相反地還是以刺史禮相待:“……具刺史車馬童僕,發遣備妻子部曲家屬於泗水上,祖道相樂”(11)。他這樣做,手下不是沒有反對意見,《三國誌》《先主傳》的裴注中說:“諸將謂布曰:‘備數反覆難養,宜早圖之。’布不聽,以狀語備。備心不安而求自託,使人說布,求屯小沛,布乃遣之”,從這裡看,呂布還是頗有容人之量的,說他對劉備英雄相惜當不為過。他這個舉動和孟德在許昌覆蔭劉備的舉動是一個性質,一個是要利用劉備抗衡袁術,一個是以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都目劉備為英雄而相惜,都意圖借助其力平定天下。後來膾炙人口的“轅門射戟”故事也可以說明這點,《三國誌》記曰:“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備,備求救於布。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備,今可假手於術。’布曰:‘不然。術若破備,則北連太山諸將,吾為在術圍中,不得不救也。’便嚴步兵千、騎二百,馳往赴備。靈等聞布至,皆斂兵不敢復攻……布謂靈等曰:‘玄德,布弟也。弟為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鬥,但喜解斗耳。’布令門候於營門中舉一隻戟……布舉弓射戟,正中小支。諸將皆驚,言‘將軍天威也!’明日復歡會,然後各罷”,這件事一表明了呂布還是很有軍事見地的,二當然是他目劉備為豪傑要借助劉備,所以發軍相助,三呢,以步兵千、騎二百居然鎮得袁術的三萬人皆斂兵不敢復攻,只能說呂布的豪氣和威名抵得幾萬兵將。而且這件事情頗具戲劇色彩,兩軍對陣之時,斜刺裡突然殺出個呂布來,然後便開始在陣前開始你請我回的大宴,而尤其是“玄德,布弟也。弟為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鬥,但喜解斗耳”一句,在我看來實在頗為可愛,袁術聽了紀靈的匯報後應該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臉上是什麼表情,實在是風趣得緊。可惜劉備卻不是這樣的人,在呂布戰敗後,一句話便輕輕鬆鬆不露聲色地送了呂布的命:“……遂生縛布,布曰:‘縛太急,小緩之。’太祖曰:‘縛虎不得不急也。’布請曰:‘明公所患不過於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憂。明公將步,令布將騎,則天下不足定也。’太祖有疑色。劉備進曰:‘明公不見布之事丁建陽及董太師乎!’太祖頷之。布因指備曰:‘是兒最叵信者。’”比起劉備在白門樓上的這個舉動,呂布實在是太沒有政客所必須的不要臉、心狠手辣的素質了,也實在太直肚腸了一點,更像個江湖人士,所以才會很不理解地罵劉備“是兒最叵信者”。

另外,還有兩事也可以說明呂布的器量,一是《通鑒》云:“備在豫州,舉陳郡袁渙為茂才。渙為呂布所留,布欲使渙作書罵辱備,渙不可,再三強之。不許。布大怒,以兵脅渙曰:‘為之則生,不為則死!’渙顏色不變,笑而應之曰:‘渙聞唯德可以辱人,不聞以罵。使彼固君子邪,且不恥將軍之言;彼誠小人邪,將復將軍之意,則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渙他日之事劉將軍,猶今日之事將軍也,如一旦去此,復罵將軍,可乎!’布慚而止”,呂布堂堂的一個封溫侯、假節儀比三司的奮威將軍,聽了一介書生袁渙的一席話,竟然會從因為袁渙拒絕自己的要求而大怒,到不做掩飾地慚愧而止,可以想見他至少是個講理而頗為直率的人,且頗有器量,非是通常那種一得勢就飛橫跋扈的小人。二是陳登為呂布使許昌,“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還,布怒,拔戟斫幾曰:‘卿父勸吾協同曹操,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獲,而卿父子並顯重,但為卿所賣耳!’登不為動容,徐對之曰:‘登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譬如養鷹,饑即為用,饑則颺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12),從這裡也可以看出呂布的胸襟容量,還說明了此人是個直肚腸,動輒大怒,人言有理便意解,而他在這裡對曹操的“譬如養鷹,饑即為用,饑則颺去”一番話應該也是頗心許之的。

到這裡,又有可以說的問題了,既然說呂布“饑即為用,饑則颺去”,那呂布求“用”的目標是什麼呢?

我們看看前面,在呂布殺董卓之後,《通鑒》上有一段記載:“……初,呂布勸王允盡殺董卓部曲,允曰:‘此輩無罪,不可。’布欲以卓財物班賜公卿、將校,允又不從。允素以劍客遇布,……(呂布)漸不相平……”,呂布盡殺董卓部曲和以卓財物班賜公卿、將校

的提案,應該說不無道理,表示了他想參與朝政的意念,只是王允“素以劍客遇布”,所以才會“又不從”,忽略不計呂布的意見。聯繫前面有“以王允錄尚書事,呂布為奮威將軍、假節、儀比三司,封溫侯,共秉朝政”一節,可以想見,呂布的理想不僅僅是做個天下無敵的勇將劍客而已,而是“共秉朝政”,因此他才會“漸不相平”。還有可以證明這個說法的就是他在白門樓已經是個階下囚的時候,向曹操提出:“明公所患不過於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憂。明公將步,令布將騎,則天下不足定也。”而曹操當時頗心動,書曰“太祖有疑色”(13),其時呂布已是縛於階下的亡虜,尚且說“明公將步,令布將騎,則天下不足定也”,直把自己和曹操置於平起平坐的位置,不經意中說出他欲為重臣做棟樑平定天下的理想,而且此又可見呂布睥睨群雄,不把天下諸侯放在眼裡的傲氣,而“……太祖有疑色”一說,又說明曹操至少也是有幾分讚許他這個說法的。

其實呂布的為人,想來必定是很有他的可取之處,所以還是頗得人心的。他戰敗後,手下大將高順等不降,陳宮慨然求死,都說明他的得人心處;戰敗之際“布與麾下登白門樓。兵圍之急,布令左右取其首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14),這“左右不忍”一句,也證明了呂布應該是頗得人心才對,不然何來不忍一說。從“布令左右取其首詣操”一句,又可以看見與演義上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呂布其實並不怕死,不然就先投降了再說,何必要左右取自己的首級去見曹操,他的“乃下降”,應該是還想有“明公將步,令布將騎,則天下不足定也”的一日才做如此舉動的,其實這個也說明呂布對自己能力的自信,他相信曹操會需要他這樣的豪傑來平定天下,所以在言辭間還是自有其豪氣在的。但是在演義中直把呂布寫成個貪生怕死的人,還特意杜撰安排了張遼罵呂布怕死一節,實在又是小說家們一個大大的曲筆。

再由這個說開去,呂布雖然想“天下不足定也”,可是他最多也只僅僅滿足於一個“明公將步,令布將騎”的衝鋒陷陣的大將和“共秉朝政”重臣角色,可以說自始至終,並沒有割地稱王的野心,比之後來動輒稱帝稱王的那幾位要好上許多,而他在徐州時也還是一直在謀求回朝從政的。

先時,“天子在河東,有手筆版書召布來迎”,因為“(呂)布軍無畜積,不能自致”,所以呂布“遣使上書,朝廷以布為平東將軍,封平陶侯”,那知道“使人於山陽界亡失文字(即封官的詔書和印綬)”,於是這個時候已經是司空的曹操“又手書厚加慰勞布,說起迎天子,當平定天下意,並詔書購捕公孫瓚、袁術、韓暹、楊奉等”,呂布知道後大喜,於是“復遣使上書於天子曰:‘臣本當迎大駕,知曹操忠孝,奉迎都許。臣前與操交兵,今操保傅陛下,臣為外將,欲以兵自隨,恐有嫌疑,是以待罪徐州,進退未敢自寧。’答太祖曰:‘布獲罪之人,分為誅首,手命慰勞,厚見褒獎。重見購捕袁術等詔書,布當以命為效。’太祖更遣奉車都尉王則為使者,繼詔書,又封平東將軍印綬來拜布。太祖又手書與布曰:‘山陽屯送將軍所失大封,國家無好金,孤自取家好金更相為作印,國家無紫綬,自取所帶紫綬以籍心。將軍所使不良。袁術稱天子,將軍止之,而使不通章。朝廷信將軍,使復重上,以相明忠誠。’布乃遣登奉章謝恩,並以一好綬答太祖”,這一段時期呂布和曹操的關係相當微妙,其中厲害暫且不說,至少可以說明呂布很想堂堂正正地回朝做個天子腳下的階下臣的,後來東海蕭建為琅邪相,治莒城,“保城自守,不與布通。布與建書曰:天下舉兵,本以誅董卓耳。布殺卓,來詣關東,欲求兵西迎大駕,光復洛京,諸將自還相攻,莫肯念國。布,五原人也,去徐州五千於裡,乃在天西北角,今不來共爭天東南之地。莒與下邳相去不遠,宜當共通。君如自遂以為郡郡作帝,縣縣自王也!昔樂毅攻齊,呼吸下齊七十餘城,唯莒、即墨二城不下,所以然者,中有田單故也。布雖非樂毅,君亦非田單,可取布書與智者詳共議之”(15),尤其是後面“君如自遂以為郡郡作帝,縣縣自王也!昔樂毅攻齊……布雖非樂毅,君亦非田單”幾句,和曹操的《讓縣明本志書》中的“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一句幾有異曲同工之意;而“天下舉兵,本以誅董卓耳。布殺卓,來詣關東,欲求兵西迎大駕,光復洛京,諸將自還相攻,莫肯念國”之說,誠為當時實情,前面的“天子在河東,有手筆版書召布來迎,布軍無畜積,不能自致”,和他與曹操的戰役中因為沒有糧草而退兵兩事,又互相印證了呂布的確是曾經想西迎漢帝而力所不能,這些都可以說明他的理想是做個漢朝的臣子,並無不臣之心。也許他對王允對他說:“努力謝關東諸公,勤以國家為念!”的囑咐還沒有忘懷。因此我說他比“郡郡作帝,縣縣自王”、“自還相攻,莫肯念國”之流的諸侯們好多了,從這個意義上說,呂布至少可算得是個大漢朝的“忠臣”。

從這些來看呂布,可以說呂布此人能文,且行文豪氣不除,文字也可一觀,他給袁術和蕭建書(呂布另幾封書信文多不載,附錄於後)中看,喜笑言談間自有其豪氣在,而且對大局和人物亦有自己比較有見地的看法,這樣的人,不為謂之無知;覆蔭劉備和對袁渙事自可說明其有容人之量 ;他亦有其得人心處,是以高順、陳宮慨然為之赴死,左右臨危而不忍取其首詣曹操;臨陣身先士卒,勇猛過人,勇名聞於天下,因此時人才有語曰:人中有呂布。

只可惜他有兩大致命的性格上的弱點,一個是他手下大將高順說的:“將軍舉動,不肯詳思”,舉動隨意性太強;二就是沒有主見且不善斷。

郭嘉說袁紹好謀寡斷,而呂布既不好謀又不善斷,他雖然知道高順的忠言而不能用,陳宮有善謀而尚自猶豫當從不當從,作為一個諸侯沒有這樣的政治素質,反而更像個江湖豪士,不敗亡就是天數了。因而誠如高順所言:“凡破家亡國,非無忠臣明智者也,但患不見用耳。將軍舉動,不肯詳思,輒喜言誤,誤不可數也”,又陳宮被俘後對曹操說:“但坐此人不從宮言,以至於此。若其見從,亦未必為禽也”,這二人的確說出了導致呂布敗亡的致命傷。

惜乎,縱觀呂布,當是能文善武,頗得人心,亦有容人之雅量及見地,又無割地稱王的野心之人,而他最後的覆滅的悲劇,實在是源自於他自身弱點的一個性格悲劇,頗可為之一歎。又其一生行無大惡,譬如屠城坑卒,親信小人,屈殺賢良,目無君上等等常見於歷史奸邪人物的罪名一個沒有,甚至可以說連大過都沒有,真要指責也許只可以指責他和董卓婢女私通這個事,其他諸如攻城略地之所為,是戰爭時期的必然產物,沒有屠城坑卒,也不能指責為惡行。

最主要的一點,《三國演義》上借張飛之口說他是反覆小人,“三姓家奴”,只不過真要是說起反覆小人,恐怕他絕無資格與大耳公劉備先生比肩的。

大耳公劉備先生先是在公孫瓚手下,因為陶謙給了他四千兵他就棄公孫投陶謙,然後佔了徐州,後來又投靠了呂布,再接著是反攻呂布轉投曹操,而後又反攻曹操轉投袁紹,再去投劉表,最後一次是他剛剛對孫權說完你如果攻劉璋我就披髮入山,一轉身就用劉璋給他的兵馬圍攻成都,搞得劉璋最後要在孫權的保護下才能安度餘生。要這麼算下來,劉備至少是“七姓家奴”,呂布連他的一半都及不上。因此如果比起劉備來,呂布的所做所為簡直是小兒科,根本就連和劉備評比誰更“反覆”的資格都沒有,可是現在卻因為一部《三國演義》,平白背上了一個“三姓家奴”的千古罵名,成為反覆小人的代名詞,小說家的刀筆不可謂不利。

相關內容: 呂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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