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成器何如人間作讓皇

太子李成器何如人間作讓皇

太子李成器何如人間作讓皇

生肖民俗

  李成器跟隨父親多年,一直承受著父親所承受的一切,他不如李隆基的性格果敢堅決,並且從小就認為天下是李家的,即使武則天在位那麼多年,李隆基從沒有放棄過對李家江山的復興念頭。可李成器不一樣,這個六歲就被立為皇太子、僅幾年後又被降為皇孫的孩子在經歷了巨大的波瀾後,對政治這種東西似乎已經厭惡了。即使沒有達到厭惡的程度,也可能跟他父親一樣,達到了可有可無的程度。
  孔融四歲時讓了一個梨,被傳誦了幾千年。而唐朝中期的李成器,後稱李憲,把將登皇位的太子之位讓給了李隆基,卻少有人知。倘若將這兩個人所讓之物比較,就能得出一個很不好的結果來:水果要比江山重要。孔融讓梨,得到的是大人們“真乖”的稱讚;李成器(也即李憲)讓江山,得到的是李隆基的感激涕零。李成器死後被封為“讓皇帝”,這三個字不僅僅是對他審時度勢的認可,也是對他仁義的肯定。與他的祖宗李世民相比,他真是一位可愛而又可敬的人。他這一讓,讓出了大唐中興,讓出了宮廷兄弟情深的楷模。

  死後榮光(1)

  大唐帝國的皇帝李隆基在741年的那年冬天,一直心神不寧。這一年,長安城裡的氣溫比往年要低很多,大雪紛飛,皇城裡的每一個屋子都在日夜不停地供暖。但李隆基還是感覺冷,這種冷是因為心神不寧而對溫度沒有一絲感覺所致。六十三歲的大哥李成器已經病了很久,而入冬以來,由於天氣惡劣,病情突然惡化。李隆基與他的兄弟們幾乎使用了巫術來給大哥祈福,但李成器的病絲毫不見好轉。
  這年的十一月,天寒地凍裡,李成器還是自然而然地走了。走時沒有一點痛苦,據照顧他的太監報告給李隆基說,他走得很安詳。一聽到這句話,李隆基可不安詳了,幾乎是歇斯底里地號啕起來,任誰都勸阻不住。
  五十六歲一個老頭,且是一國之主,哭起來居然像個孩子,不累不罷休。過了很久,他明白了即使再哭上十年,哥哥也不會再復活了,才在別人的安慰之下擦乾了眼淚。哥哥生前大仁大義把太子之位讓給自己,在他死後,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對於一個死人而言,做什麼恐怕都於事無補,但對活著的人來講,起碼是一種心理上的平衡,更是一種安慰。
  隨後,李隆基下詔:“能以位讓人,有上古之高風。生則成全其氣節,死當表彰其賢德。按謚法推功善尚曰‘讓’,德性寬柔曰‘讓’,敬追諡為‘讓皇帝’。”其安葬禮儀完全按照王禮安葬,墓稱為惠陵。
  不久,李成器的兒子上表懇辭,表示如果父親泉下有知,肯定不會接受此帝號的,請皇帝收回成命。李隆基告訴侄子:你父親得此封號是理所應當的。
  下葬時,李隆基遣金紫光祿大夫、守尚書左僕射、攝太尉、上柱國、許平縣開國侯耀卿,“奉霄載奠祖筵,以申天倫之感也”。又令詞臣,將此事敘於典冊,以教後人知。
  根據歷史的記載,唐明皇李隆基是個半截皇帝,上半截時把大唐搗鼓得很像模像樣,下半截時把大唐折騰得一蹶不振。其英明程度之高讓人驚歎,其昏庸程度之深,讓人更是張口無言。當這樣一個人處在英明與昏庸之間時,卻為了一個哥哥幾乎是求生不得。這很讓人琢磨不透,皇帝從來不缺少兄弟姐妹,也正因此,大多數皇帝總覺得自己的兄弟姐妹太多,所以,都抱著寧少勿多的心態而殺之,凌辱至死。
  但李隆基卻是一個另類,他非但沒有對兄弟姐妹們進行屠殺,反而做得要比平民百姓好出很多。李隆基曾經讓人製作了一張大被子和一長枕,每當冬天時,便和李成器共一被、共一枕。在今天看來,兩個大男人在一個被窩裡總有點曖昧。許多人會想,李隆基這是在作秀。但即使是作秀,倘若不是兄弟情深,也不可能作秀二十多年。由此可知,李隆基對李成器的友愛之情是發自內心的。
  李隆基登基後,由於李成器當初的太子頭銜依舊還留在人們心中,所以,關於李成器的種種讒言競相傳到了李隆基耳裡。可李隆基根本就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反而對李成器友愛有加。他曾經跟李成器和另一位兄弟說,“魏文帝曾寫過一首詩:‘西山一何高,高處殊無極。上有兩仙童,不飲亦不食。賜我一丸藥,光耀有五色。服藥四五日,身輕生羽翼。’我現在還認為這個世界上是有這樣一種藥的,吃了他就能如老鷹一樣在天上飛。可我現在覺得就在飛,因為你們就是我的羽翼。魏文帝的兄弟曹植有超世之才,卻被自己的兄弟文帝不重用而活活給憋死了。而沒有了兄弟的文帝卻被司馬家奪走了天下,這難道就是文帝所謂的神丸之功效嗎?從古至今,家族和睦才是永世太平之根本。這就是我的神丸,今天分與二位兄弟,我們大家同吃,同保高齡,直到永恆。”於是,三個人就把這根本沒有的神丸吃進了肚子裡,吃進了心裡。
  唐睿宗共有六個兒子,最小的一個很早就去世了,故李隆基與其他四位兄弟一向以“五王”著稱,分院同居的住宅則稱“五王宅”。李隆基繼承帝位之後,將原在興慶坊的舊宅改為興慶宮,但仍在此宮的四周為其兩兄、兩弟建造王府,以便於弟兄間的親密往來。
  據說,李隆基先生經常登上這一樓閣,欣賞諸王府中的音樂之聲。有時候,他召集諸王前來樓上歡聚,玩耍嬉戲,談笑風生。有時候,則親自前赴諸王府第,賦詩飲酒,賞樂觀舞,賜財贈物。諸王每天在側門朝見玄宗,回去之後,就鼓樂齊鳴,開懷暢飲,或者擊球,或者鬥雞,或者到近郊狩獵,或者在別墅行樂,終年如此,幾不間斷。而與諸王一起遊樂的,頗多宮中的太監,顯然表明帝君在時刻關心著他們。有一次,有人向玄宗報告說,寧王李成器,在酷熱的夏日裡儘管汗流如注,卻仍然擊鼓不止,而所讀的書則多為來自域外的樂譜。李隆基聽了,大笑著稱讚道:“身為天子的弟兄,就是應該這樣盡情享受啊!”人們聞言,都對李隆基的“友悌”之“德”肅然起敬,盛讚李隆基的“友愛之情”超過近古帝王。李成器更是以其過人的品格深受李隆基的敬重,在李隆基因讒言殺太子等三個兒子時,在他冊立楊貴妃等家庭事件時,他都要徵求這位大哥的意見。
  李隆基與李成器的友愛成為歷史上的一段佳話,但並沒有成為榜樣,在他們之前,有兄弟相殘,在他們之後,有兄弟喋血。清人何亮基說,宮門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間作讓皇。
  可世間又有幾人能捨得把本該是自己的東西讓給別人呢?即使他明知道別人得到這樣東西後會比自己擁有時更能彰顯東西的魅力?

  有其父必有其子(1)

  李成器的前半生可用一個字來形容:苦。他的苦是和他父親唐睿宗李旦的苦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可以這樣說,兩個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還可以這樣講,李成器後來的讓太子行為完全是耳濡目染了父親多年來的身體力行。
  李旦是武則天的少子,又是李隆基的生父。武則天是獨一無二的女皇,李隆基開創了大唐第二次盛世,所以,這位倒霉的皇帝因為夾在兩人中間而變得默默無聞。但是,東方不亮西方亮,他雖然在建樹上乏善可陳,但在“禮讓”上卻是中國歷史上難得一見的道德標桿。
  第一次讓位是在690年,讓位給母親武則天。早在這之前,武則天就已經把握了朝政,並且把自己的幾個兒子殺的殺,貶的貶。到最後,只剩下了謹小慎微的李旦,還在充當著大唐帝國的傀儡皇帝。
  690年,武則天覺得這個皇帝在與不在似乎沒有什麼意思,就跟李旦“商量”要他滾蛋。李旦知趣地滾蛋了。武則天登基後大肆屠殺李氏成員,只有李旦小心翼翼地生存了下來,這不能不說他應算是個有智慧的人。武則天後來殺掉了他的兩個愛人,他也只是偷偷流淚。當武則天快要不行的時候,把李旦的哥哥李顯從房州接回來。這意思已經很明顯,母親想把江山交給哥哥。於是,他再讓,讓出太子之位,請哥哥當太子。
  武則天死後,李顯登基,因為這個位置是兄弟李旦讓給自己的,所以,這位唐中宗就想立其為皇太弟,也就是說,有一天我不想做皇帝了,或者是我死了,我的位置還是你的。
  李旦堅決不幹,並且還辭去了太尉和相職,一個人開始過起了與世無爭的平民生活。四年後,也就是710年,中宗被他一向寵愛的韋後和安樂公主毒死,韋後也想效仿武則天臨朝稱制,一時,“韋氏宜革唐命”的呼聲甚囂塵上。所以說,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但韋後顯然沒有武則天那樣的本事,更沒有武則天那樣的好命,就在她張牙舞爪準備稱帝時,李旦的三兒子李隆基率領精兵將其誅滅。而李隆基行此事所打旗號就是“以相王安天下”,自然打著誰的旗號,誰就是負責人,到了這個時候,李旦只好登基稱帝。
  可他在皇位不久,又趕上了武則天的小女兒太平公主鬧事。又是李隆基先於太平公主動手,將其黨羽誅滅,太平公主被賜死。李旦累了,身心疲憊。三十多年來飽受政治風雲的侵襲,他太累了,真的該歇歇了。不久,他不顧親信反對,將皇帝所應有的一切權力盡交給了李隆基,從此後,“無為無事,閒居大庭”。快樂之極。
  716年,李旦去世。在遺誥中,他把自己“三為天子,三以天下讓”當作重頭戲來大肆演繹了一番。他引以為自豪,後人也並沒有覺得他傻。
  一個人把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讓出一次,不難。讓出三次,其實也不難,因為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還會有第三次,這是慣性。而難的是,他的這種謙讓之品德能影響到兒子。
  李旦的長子李成器生於678年,生下來被封為永平郡王,684年被李旦立為太子。武則天把皇位從李旦手裡拿了過來,將李旦降為皇嗣,李成器也跟著成了皇孫。父親小心翼翼地活著,他也小心翼翼地走路,很怕錯走一步路,被奶奶武則天奪了腦袋去。693年,武則天見其和其父親一樣那麼老實聽話,就封其為壽春郡王。這個時候的壽春郡王依舊小心地走路,也是不敢錯走一步路,還是怕奶奶奪了腦袋去。後來入朝廷參與政事,升為左贊善大夫,加因青光祿大夫。
  705年,唐中宗恢復大唐國號,又封其為蔡王,遷宗正員外卿,加賜四百戶。李成器小心慣了,對這位伯伯的賞賜,還是秉著不敢走錯半步路的調子,拒絕蔡王之封。他對皇帝伯伯說,我對壽春郡王情有獨鍾。
  710年,皇帝伯伯被韋後殺掉,韋後將唐中宗的靈柩遷到太極殿,召集文武百官公佈中宗駕崩的消息,並宣佈由她自己臨朝攝政。韋後想到了李成器,畢竟他可是當初的太子啊。便封其為宋王。不久,韋後被李隆基殺掉,父親李旦登上了皇位。在其宋王的基礎上,李旦又拜其為左衛大將軍。李成器領受,在他父親面前,他沒有什麼可推辭的。小心走路和大膽地走路,他心裡還是有數的。但也就在此時,立太子一事又提到了李旦的日程上來。
  李旦很為難!
  這在其他皇帝那裡本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在總喜歡禮讓的李旦這裡就成難題了。他經歷的事情太多,憑藉著多年的學識與經歷,他深知,政權是從槍桿子裡面出來的。別人立你為皇帝,並不代表你就是名副其實的皇帝了。他當年的皇帝之位就是一空殼子,如今,三兒子李隆基有平叛之功,這平叛之功其實並不重要,國難當頭,匹夫還有責任拯救呢,更何況是李氏家族成員呢。他認為最重要的是李隆基已經掌握了槍桿子,萬一弄不好,政權就得從李隆基出。樂觀一點,他還要做回他的傀儡皇帝,悲觀一點說,李隆基敢殺伯母,這樣的年頭,與權力相比,父親算個屁啊。
  按照立長為太子的傳統,本應立李成器。況且,李成器早在十六年前就是太子了。這麼多年來說話不敢大聲,走路不敢挺胸,現在終於揚眉吐氣了,不立他為太子,兒子的命該有多苦啊!
  就在他前後思量之時,有大臣認為,該立李成器,符合規矩。又有大臣說,咱們大唐的規矩早就沒了。這位大臣只言盡於此,後來的歷史也再也沒有見到對這句話的發揮與延伸。但據筆者所猜測的,他後面的話應該是:太宗就是亂了規矩得的天下,武後不亂規矩怎麼能有今天?
  兩方大臣的論戰還沒有開始,李成器出場了。他平息這場論戰的方式和讓父親擺脫苦惱的方式一樣:讓。
  李旦真想哭,多麼善解人意的大兒子啊!而且,理由充分得讓文武百官五體投地——太子乃天下之公器,非庸人之所能為也。天下太平時可以按照立長原則,國難之時,該立有功之人。倘若不如此,天下百姓不服,這就不是社稷之福了。兒臣願以死請求立三弟隆基為儲君。
  李旦張著嘴,不說話。李成器以為父親在考慮什麼,就痛哭流涕,堅決不做太子,堅決要讓李隆基來做。李旦激動得手直哆嗦,心想,果然有父之風,不愧是我的好兒子。
  大臣們見到這樣的情景,自然要把這齣戲唱得更加完美一些。都上奏認為李隆基的確功高蓋天,況又仁義,理應為將來天下之主。
  李隆基聽得此事後,馬上進宮跟李旦說,自己也堅決不做太子,但他給出的理由卻是:李成器是長子,按照傳統,就應該立他。
  李旦是什麼人?是一個和大兒子小心走路走過來的人,一聽李隆基這話,就知道了李隆基並不是真不想做太子,只不過是為了給這場戲一個美妙的結局罷了。那麼,既然兒子已經演到如此程度,作為父親也應該大聲鼓掌才好,三天後,李旦下制*說:左衛大將軍、宋王李成器是我的大兒子,按照祖制,應該立為太子。但是,我三兒子李隆基對大唐社稷有無限大功勳,而大兒子深知這一點,在我面前哭泣讓出太子之位予隆基,我答應了。念大兒子如此之仁義,特封其為雍州牧、揚州大都督、太子太師,別加實封二千戶,賜物五千段、細馬二十匹、奴婢十房、甲第一區、上好的田地三十頃。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李成器讓出了太子之位。沒過多久,他父親也讓出了皇帝之位。不管怎樣,江山還在李家手裡。兩個人無論怎樣讓,不過是把東西從左手換到右手而已。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左手拿到東西後會不會把已經沒用了的右手砍掉。

  和兄弟一起破太平(1)

  無數的歷史慘劇證明了一件事情:有始作俑者,就必有後來人。唐朝自李世民殺兄奪位後,就有諸多皇子把李世民當作榜樣。武則天以一女流稱帝后,就有諸多女流之輩把這位女皇看作榜樣。
  李成器讓出太子位是從父親那裡學來的,但是,在宮廷那樣的複雜環境下,人人都以先人為榜樣的情況下,他讓出太子位並不代表他就遠離了是非圈子。相反,因這一讓,他反而走進了是非圈子。
  李隆基當太子還不到四個月時,宮廷中就有了“太子非長,不當立”的流言飛語。此一流言飛語傳播的速度之快讓李隆基大為頭痛。他馬上下令追查,憑藉著手中的實力,幾天後,他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製造這種輿論的不是長兄李成器,而是姑姑太平公主。
  這一年是710年末,離太平公主被侄子李隆基打敗還有三年零七個月。在這三年時間裡,姑姑與兩個侄子的鬥爭或明或暗,煞是好看。
  首先,太平公主找到讓出太子之位的李成器,很可能是先罵了他太愚蠢,然後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後才對李成器說:“我們聯合起來把李隆基廢了,你來當太子。”
  李成器覺得姑姑的想法非常天真,試想,如果自己真要當太子的話,還用玩這種“欲取姑與”的遊戲嗎?他根本就沒有做太子的心思,現在,姑姑拉著一張仇恨的臉對他言傳身教。以他的性格,他肯定不會當面反駁的,但也不會應承下來。於是,他跟姑姑說,容侄子我考慮一下。
  太平公主一走,他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李隆基。當初,李隆基與這位姑姑在廢韋後時合作很是愉快。如今天下太平了,這位姑姑怎麼還是把鬥爭看成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呢?
  李隆基對大哥的“忠心”激動不已,他想給姑姑一點顏色瞧一瞧。但李成器卻道:“你看,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只是叫你防備些。我如今已經是對不起姑姑了,你卻要給她顏色看,我就更是大罪人了。”
  李隆基聽了此話,就把這件事忍了下去。宮中還在繼續著“太子非長,不當立”的輿論,但是,這種輿論因為沒有士兵作後盾,所以就顯得蒼白無力。太平公主在大造輿論聲勢的同時,開始不斷擴充自己的勢力。在朝中,竇懷貞、蕭至忠、崔湜等擔任要職的大臣都是她的支持者。這群腦袋進水的大臣們一面給李家打工,一面又給太平公主作兼職。據說,當時的唐朝,天下人只知道有個美麗的太平公主而不知道天子是誰。
  711年初,太平公主把朝中幾個宰相約到了宰相門到中書省必要經過的光范門內,建議這幾個只吃飯不幹活的宰相上勸皇帝廢黜太子李隆基,改立李成器。宰相們的表現是:張著嘴巴,大驚失色。太平公主在這樣的地方宣稱要廢黜太子,這幾個人不張大嘴巴才怪呢。
  太平公主的這一系列活動讓李隆基右眼時不時地跳,他和太平公主都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太平公主還是在繼續找李成器談心,談理想,談人生,最後歸結為談太子。作為一心不想當太子的李成器來講,這種談心簡直就是煎熬。
  他跟李隆基說,京城之地恐怕不是自己長久所呆之處。也正在這個時候,宰相宋璟和姚崇為了鞏固李隆基的太子地位,向睿宗提出了三個方法:
  第一,太平公主現在之所以這樣起勁,就是因為李成器有當太子的資格,如果將李成器遷出京城,太平公主在輿論上就輸掉了。第二,太平公主廢太子後必要找出另外一個李氏子孫來繼承太子之位,為了絕她這種念頭,可把歧王李隆范和薛王李隆業任命為“左右羽林大將軍”。第三,這也是比較冒險的一招,就是把太平公主安置於東都洛陽。
  這樣,李成器外任刺史,太平公主安置東都,太平公主找不到可以廢太子理由的傀儡,想不作罷也不成。而被任命為羽林大將軍的歧王和薛王,就是為了把太子和他兩個弟弟的勢力集結一起,以此來鞏固東宮的實力地位。
  睿宗覺得這三個辦法都不錯,但是,他不能立刻執行。在他心裡,第二個辦法完全可以立即執行,但是,第一個辦法和第三個……
  他先找到李成器,希望他能去同州任刺史,李成器高興萬分。但他也覺得擔子很重,因為到了那裡不僅僅是當刺史,還要有牽制太平公主的任務。解決了李成器後,睿宗又找來太平公主,希望她能去洛陽,那裡有盛開的百花,有山有水,其樂無窮。太平公主不幹。
  睿宗一想也是,只為了一個李隆基,卻要我把兩個親人踢出長安去,有點不人道。於是,他對那兩個出主意的宰相說:“我現在沒有兄弟了,只有太平公主一個妹妹,還要弄到那麼遠的洛陽去,於心不忍,於心不忍!”
  兩個宰相給睿宗擺事實講道理,從武則天講到今天,睿宗覺得最近這些年真的太亂了,太亂了。所以,一狠心,便把太平公主遷到了蒲州,也就是今天的山西永濟。
  但是,太平公主在蒲州也並不安分。她雖然不能直接攪動長安政局,但在蒲州,她儼然土皇帝。在這個時候,李成器被調往蒲州擔任刺史,監視太平公主的一舉一動。
  當太平公主知道了自己之所以來到這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完全是拜宋璟和姚崇所賜時,大怒,跑回長安向李隆基問罪。李成器趕緊派人向李隆基報信,李隆基權衡良久,忍痛上一奏章,請求將宋璟和姚崇以離間姑兄之罪名,嚴厲查辦。睿宗也忽然覺得這兩個人不是好東西,就把兩人同時貶出了京城。
  711年四月,睿宗忽然召集三品以上大臣,宣佈要傳位給太子:“朕生性淡泊,並不以至尊皇位為貴。從前為皇嗣時,讓位於中宗。今欲傳位太子,卿等以為如何?”大臣們驚慌失措,不知道皇帝在玩什麼把戲。想當初,他總把江山讓出去,那是因為迫不得已,如今也沒有人逼迫他,他幹嗎還要讓呢。難道是讓出“癮”來了?
  李隆基得知此事後,急忙上奏堅決推辭,睿宗堅決不允許,大意是,這個皇帝位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大唐帝國禮儀風範在睿宗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他才做了不到十個月的皇帝,屁股在龍椅上還沒有坐熱呢,就讓位了。在蒲州的李成器早就把太平公主返回京城的消息告訴了李隆基,李隆基很怕太平公主誣陷自己有篡位之心,就讓自己的老師李景伯上疏推辭,甚至連兩個月前太子監國的權力也要讓掉。屬於太平公主集團的殿中侍御史和逢堯也對睿宗說:“陛下春秋未高,方為四海所依仰,豈得遽爾?”
  睿宗思考良久,覺得此言不差。他之所以讓位,是不想看著自己的妹妹和兒子一直鬥下去,以致再出現丟祖宗臉面的事情。可兩方都不允許自己讓位,他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這時,李隆基再接再厲,奏請他召姑姑還京。太平公主還京後,對李隆基並沒有感恩之心,而是繼續她的偉大事業。
  712年七月,天象異常。在封建皇帝那裡,這是老天要有事提前告訴天子的信息。太平公主尋來術士向睿宗報告:“根據天象,彗星出現預示除舊布新。帝座及前星有災,這顯示皇太子合做天子,不合更居東宮。”這種計謀真是厲害,太平公主無非是製造李隆基要搶先奪位的流言飛語,挑撥睿宗與太子之間的關係。
  但是,她忘記了自己的哥哥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是一個什麼都可以讓出去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政治趣味的人。聽妹妹這麼一說,睿宗決定,傳位避災。太平公主急了,甚至都想把術士的話(其實就是自己教的)說出來,可睿宗已經拿定了主意。一年前,他讓位沒有充分的理由,如今,老天都告訴自己該讓位了。那麼,遵從天的旨意是做皇帝的本分,一定要讓位的。
  這個時候的李隆基還是很謹慎,因為姑姑的勢力仍然不可小視。父親這樣做是把自己從幕後推到了台前,他如今還不想去衝鋒陷陣呢。他入宮覲見,連連叩頭,請求父親給他個說法。睿宗就說了:“你誅凶定亂,能安我宗廟社稷。現天意人事,都已成熟了,不必疑慮!”
  李隆基如何不憂慮?!
  睿宗似乎也明白,“你若能盡孝心,現在機會來了,何必一定要等到柩前即位呢!”李隆基真是無可奈何了,史書載:“(李隆基)流涕而出。”恐怕這種流著眼淚不僅僅是父親讓位給自己的感動,還有前途未知的恐慌吧。
  見李隆基登基已成定局,太平公主又想出了一個辦法。她提出讓睿宗“自總大政”,也就是,三品以上高官的任命和重大的刑獄,太上皇要與李隆基共同兼理。
  該年八月初三,睿宗舉行了正式傳位的大典,他被尊稱為太上皇,自稱曰朕,發佈政令曰誥、令。李隆基即位,自稱曰予,處理政事的文件格式叫做制、敕。父子不同的是,睿宗每五天一次在太極殿接受群臣的朝賀,而玄宗李隆基則每天在武德殿上朝,處理政事。
  第二年六月,太平公主開始採取軍事行動,決定在七月四日攻進玄武門施行軍事政變。李隆基得到消息後,在七月三日領士兵三百餘人將太平公主一黨殺死,太平公主跑出了皇城,三天後,她回到家裡時,等待她的是一紙賜死於家的詔令。
  李隆基徹底掌握政權後,將李成器從蒲州接回長安。他握著這位讓給他太子之位的長兄的手說,從此後,我們就該過上幸福安寧的生活了。

  幸福安寧的生活(1)

  李成器與李隆基的親密關係總讓後來的諸多皇帝生出嫉妒羨慕之心。李成器是個非常熱愛音樂的人,對戲劇也非常有研究。他曾指導過楊玉環音樂,也就是皇帝老婆的老師。他經常與李隆基擺酒設宴,狩獵,打馬球和鬥雞作樂。李成器對政治深感興趣,特別獲准每年把他自己一年的大事記送交官方的修史者,從任何角度來講,這是一項十分嚴肅而又重要的工作,他每年送交的記載多達數百頁。但他和李隆基之間有著一種很微妙的默契,即他從不想與李隆基討論當前的政務,也不跟任何人拉幫結派。這種弟兄之間的親密關係是溫暖的私交關係,是兄弟情深的最好見證,也是除了兄弟之情沒有任何其他感情的關係。
  從713年到741年,兩人的關係始終保持得那麼好,始終給人的感覺是,兩個人就是普通的親兄弟,而沒有皇帝與臣下之別。在這近三十年時間裡,李成器每天似乎都在重複著前一天的事情:整理歷史,吹拉彈唱演,和李隆基聊天。
  這真是一種幸福的生活,他有著高官(李隆基封其為太尉,後又封其為岐州刺史)厚祿(實封五千五百戶)而又無性命之憂,非但如此,還備受皇帝的信賴與加倍的關愛。這樣的皇室成員在以前找不到,在以後的朝代裡也未曾出現過。
  我們不能假設,如果他不讓出太子之位的後果是什麼。或許,唐朝朝廷上會出現三股勢力。第一股是李隆基,第二股是太平公主,第三股是他。
  但是,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他的這股勢力是最弱的。他讓太子之位時,他的老父親為什麼要猶豫不決?無非是因為李隆基因為平叛韋後而有了巨大的影響力。這種影響力完全可以把一個皇帝拉下馬來,如果李隆基肯。
  李成器跟隨父親多年,一直承受著父親所承受的一切,他不如李隆基的性格果敢堅決,並且從小就認為天下是李家的,即使武則天在位那麼多年,李隆基從沒有放棄過對李家江山的復興念頭。可李成器不一樣,這個六歲就被立為皇太子、僅幾年後又被降為皇孫的孩子在經歷了巨大的波瀾後,對政治這種東西似乎已經厭惡了。即使沒有達到厭惡的程度,也可能跟他父親一樣,達到了可有可無的程度。
  我們說,如果他不是生在武則天那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他日後一定也會是個好皇帝。因為他的性情溫和必將將大唐帶進另一種境界。但是,他生錯了時間,那種宮廷時時刻刻都在搖動著的時代,那種被血沾染了所有宮廷柱子的時代,他的性格與這種時代是格格不入的。也正如他所言,天下太平時可立長子,這是一種水到渠成。這話的意思背後其實就是,自己還是有當皇帝的能力的。但是,國難之時,定要立扶危救世之人。這話的背後意思其實就是,我不適合做亂世天子,雖然,這種亂僅僅是在宮廷裡的亂。但正是宮廷的亂才不好對付,他眼見自己的父親兩起兩落,眼見伯伯被殺,伯母被殺,眼見姑姑的氣焰囂張。這一切,對他來講,簡直比亂民造反還要難對付。
  他過了近三十年的幸福安寧生活,有人將這功勞推給了李隆基。其實,倘若沒有李成器的“不以萬乘為貴”和“淡薄名利”,李隆基又如何來顯示自己的孝悌之術呢?
  當太平公主攪亂朝綱時,李成器周旋於她與李隆基之間,其實,從各種史料來看,他站在哪一邊,哪一邊的勝算就會遠遠大於另一邊。最終他站在了李隆基一邊,時時刻刻給李隆基報告太平公主的情況,才使得李隆基在朝中與太平一黨的鬥爭爭取了主動地位。我們現在來看,太平公主完全不瞭解這個侄子。如果瞭解,她絕對不會慫恿他去再把太子之位奪回來,進而控制他來達到自己的武則天第二的目的。但是,反過來想,如果李成器真的有把太子之位奪回來的心,太平公主自己真能控制得了他嗎?
  李成器之所以站在李隆基這一面,兄弟之情肯定佔了一大部分。另外,他和他父親一樣實在不忍心再看李家天下的第三次丟失。作為李家的一員,他有責任與義務將外人——自己的姑姑的想法扼殺掉。他在蒲州的那段歷史細節已不得為人知,作為蒲州刺史,一方面管理當地事務,另一方面還要監視自己姑姑的動靜,真的很費心費力。但他做得非常好,幾次太平公主將要引起的大驚慌都被他提前通知了李隆基。
  《新舊唐書》對李成器的記載都是那麼的公允,評價都是那麼的正面。似乎這個從前的太子後來的讓皇帝一生就沒有做過壞事,似乎他在人間就是為了讓人們稱讚禮讓之道,稱讚李隆基的孝悌之德的。
  誰也不得而知,李成器那近三十年的幸福安寧生活是怎樣享受過來的,在近三十年時間裡,他也為李隆基分憂解難。他曾歷任澤、涇等州刺史,在任上除了處理政務以外,依舊專心於他的歷史政治研究。
  在李隆基時代,李成器和李隆基的其他兄弟一樣都過著非常幸福安寧的生活,沒有宮廷血鬥,也沒有老死不相往來,這是一幅多麼美麗的兄弟情深的畫卷,而執畫筆的人就是李成器,是他給了李隆基這個表現兄弟友愛的大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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