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身邊的那些紅顏

劉邦身邊的那些紅顏

劉邦身邊的那些紅顏

生肖民俗

  很多年之後,劉邦回憶起與呂後的緣起的時刻,仍然會怦然心動,他記起的內容倒不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紅蓋頭下那張粲然笑顏——劉邦從來都不是那麼煽情的人,再說他們倆的關係早已從男女之愛轉變成同志之情——他想起的是更早的時候,一個引子,在縣令大人的酒宴上,具有職業獵頭潛能的呂老爹,用狐狸般智慧深邃的眼神看著他,說,我向來喜歡給人相面,但從未見你這樣奇特的面相,望君好自為之,另外,我有一個女兒,願意給你做箕帚之妾!

  這之前,也有人發現劉邦的奇異之處,比如他常去的小酒館,細心的老闆娘就發現,每每他醉後,頭上就有龍盤桓,而他每次在店裡暢飲,營業額會增加數倍,雖然這傢伙經常賒,但一盤算老闆娘覺得挺划算,到了年底,乾脆把他的酒債一筆勾銷,能給別人帶來好運氣的人總是受歡迎的。
  
  但是,幾筆酒錢怎能跟一個女兒相比,呂老爹下這麼大的本錢,對他的看好可想而知,況且酒店老闆娘只是誤打誤撞估計還滿心狐疑,呂老爹則是明確預言劉邦光明前景的第一人。
    
  呂老爹之後,各種吉兆就多起來了,什麼老頭算命劉邦一家都是貴相啦,劉邦醉中斬白帝之子啦,他躲到大山裡頭上還有天子特有的雲氣啦……除了第一個可能是江湖術士騙口飯吃的套話的之外,剩下的一看就是假的,不知道是劉邦初起事時拉虎皮做大旗的謊言,還是他當上皇帝後小民拼湊出的馬屁,總之,這些神乎其神的說法裡,我還就相信呂後她爹那段小故事的真實性。
    
  並不是這老頭看相打卦上真有什麼非凡的功力,我覺得,他對劉邦的看好是從理性立場而不是唯心主義角度出發的,為了論證這一觀點,讓我們先看看,劉邦在被呂老爹發現之前都幹了些什麼。
    
  那一年,呂老爹在家鄉跟人結下了天大的梁子,他跟沛縣的縣令關係不錯,乾脆帶著一家老小移民過來。這沛令似乎是個極重感情的人,馬上大擺宴席為老朋友接風洗塵,請的都是當地的頭面人物,每個人按照奉上的禮錢厚薄確定位置高低。
    
  看到這兒我有點懷疑這沛令給老朋友接風是假,藉機授受賄賂是真,跟現在某些貪官打著兒子上大學丈母娘過生日收錢如出一轍,甚至他還更黑一點,明目張膽,明碼標價,難怪天下要大亂。
  
  劉邦當時是個小亭長,有人說跟現在鄉鎮幹部差不多,但那會鄉鎮哪有現在的規模,再則從後文看,劉亭長還要親力親為,押解囚徒,似乎也沒有一個正科極幹部的體面威風,又有一說也就相當於現在的聯防隊長,我覺得這個相對靠譜。
    
  總之,劉亭長當時身份低微,跟沛令滿座高朋本來就不在一個檔次上,偏偏他還瞧不起這幫煞有介事的人,存心開上一個小玩笑,一個大子不掏,口稱進錢一萬,消息傳到裡面——估計是當一個笑話傳進去的,卻讓呂老爹“大驚”,親自將這個吹牛不上稅的傢伙引到裡面來。
  
  劉邦後來的左膀右臂蕭何這會兒對他還缺乏瞭解,提醒老頭兒別被劉邦蒙了,呂老爹完全聽不進去,這才有了咱們前面所說的那個橋段。
    
  呂老爹真的發現劉邦面相奇貴嗎?我倒寧可認為,呂老爹是以他從世故滄桑中提煉的人生經驗,發現劉邦另一種了不起的品質:混沌!
    
  《論語》中有個小故事,孔子的學生南容經常朗誦一首叫《白圭》的詩,孔子就把侄女嫁給他了。這首詩何以成為一個密碼,一把鑰匙,輕易地通向孔子的內心?因為它歌頌了一種純潔無瑕的品質:說說話不可隨便,行為需要謹慎,白玉上有了斑點,我們還可以磨去,言行有了污點,就無法收拾了。
  
  聽聽這話說的,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會犯錯誤的男人,哪怕是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讓孔老先生怎能不覺得這是一個可以托付侄女終身的人。
    
  儘管我始終認為,孔子也是一個深諳世故的人,但他身上還是理想主義色彩多一些,這點就跟在世俗污泥裡趟過來的呂老爹沒法比,後者的看法正好相反,在亂世中,善於修行自省的人未必能夠得到保全,倒是那些耐髒的、渾不吝的、擅長打痞腔的人能夠如魚得水。
    
  胡蘭成其人,我以為可以用“人渣”概括,他一開口就是賣弄,讓人以一種“審丑”的微妙心理看下去,他有一句話,雖然也因洋洋自得讓人冷笑,卻有幾分道理:江山與美人,總是落到蕩子的手中。
    
  為什麼會這樣?因君子自矜,顧慮太多,又容易受到傷害,江山也好,美人也罷,最終都在患得患失間擦肩而過,蕩子則不同,既拿自己不當回事,也拿別人不當回事,決斷快,下手狠,主動性強,江山美人攬入懷中不足為奇。
    
  這個蕩子,我們倒不必只做放蕩子弟理解,亦可理解成動盪、無羈、無所謂,與端正的君子相對就是了。
    
  那會兒呂老爹未必能想到江山啥的,可是滔滔亂世,他必須將女兒托付給一個強有力的人物,劉邦的混沌、高情商或者我們乾脆說是厚臉皮正好符合了這一要求,污濁一點算什麼?污濁的東西才更有生命力。
    
  呂老爹是想明白了,他家老太太不樂意了,說你天天把這個女兒看得像寶貝似的,沛令對我們那麼好,前來求婚你都不答應,現在倒要給這個劉老三!呂老爹一句話就把她打發掉了: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
    
  事實證明,老頭子做事總是對的,數年之後,陳勝吳廣起義,天下有志者亦揭竿而起,沛縣也不例外,殺了沛令之後——是不是那個跟呂老爹關係不錯的沛令呢,假如是的話,只能說他跟劉邦前世有仇——這幫烏合之眾遇到一個難題,誰來當頭呢?候選人主要有劉邦、曹參、蕭何等,後面這兩位都是文化人,害怕一旦事情不成,會遭來滅族之災,這種想法當時挺普遍,東陽有個叫陳嬰的,在當地很有威信,東陽的豪傑殺了縣令造反時,推選他當王,他媽愣是攔著不同意,說我嫁到你們家這麼多年,就沒發現你家老墳上冒這個青煙,你不如跟在人家後面混一下算了,成了當然好,不成也不會倒大霉。

這讓我想起有時飯局開始前,大伙會張羅一個牌局,趕上三缺一,連我這種牌盲也只得上場。我只會打那種“斗地主”,牌技爛,輪到我當地主也會讓給別人,跟著其他人一起斗那個“地主”,叫做“擦皮鞋“。蕭何、曹參、陳嬰他娘估計跟我差不多,都是只會“擦皮鞋”的人,好處是起碼能保全自己,壞處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由於他們的膽怯自保,第一桶金可就被劉邦項羽這樣的“蕩子”打撈去嘍。
    
  劉邦成功之後,呂老爹的投資得到豐厚的回報,女兒被封為皇后,他自個也先被封侯,最後追封為王,從這一點看,他似乎做了一次成功的星探加獵頭,但若換成女人的眼光,一切就很難說了。
    
  回過頭,重新審視呂後的感情生活,她肯定不能算一個幸福的女人,史書明確說,劉邦好酒及色,還有一個事實作為註腳,劉邦的私生子淮南王劉長年齡比呂後唯一的兒子惠帝大,說明劉邦還不是事業成功之後才腐化墮落的,沒準亭長時代他就喜歡跟街上的女人勾勾搭搭的啦。
    
  劉邦事業逐漸做大,跟現在的暴發戶似的,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一來他自己對這事挺上心,所到之處總能敏銳地嗅出當地的美女資源,至於那些敗兵之將的姬妾,理所當然地收編為己有,後面我們要詳細說到的薄姬就屬於這一類。
    
  另外,就算他自己不弄這個事,下面的人也會替他“安排”,比如說那年他路過趙國,趙王張敖還是他女婿呢,就弄了個美人伺候這位老丈人,這場一夜情後來弄得很悲情,這個事我也想在後面說。
    
  這些鶯鶯燕燕把劉邦的天空點綴得很燦爛,把呂後的世界糟蹋得很昏暗,其他人倒也罷了,最讓她忍無可忍的,是那個叫戚懿的女人。
    
  這個女人也是劉邦某次攻城略地之餘的一個副產品,史書上對她的來歷介紹得很簡單,估計也是誰家姬妾,她能歌善舞,貌似一文藝工作者,良家女子一般沒有這種技能。
    
  我說過,劉邦是個粗人,但粗人並非就不喜歡精緻的女人,電視劇《激情燃燒的歲月中》,石光榮看上的可不就是文藝工作者儲琴,他那麼熱愛蘑菇囤,也沒想著回去娶個三妮啊!
    
  劉邦一下子被這個精緻的小女人迷住了,糠糟之妻革命同志呂後完全被拋到腦後,連出去打仗都帶著戚夫人,西風壓倒了東風,這兩個女人的關係不可能不變得麻煩起來。
    
  應該說,這時戚夫人佔有主動,她的行為決定著兩人關係的走勢,她有兩種選擇。
    
  一是寵愈隆愈自貶抑,請劉邦不要把那點寵愛做得現鼻子現眼的,在呂後面前認低伏小,固然不能令呂後完全相信,真的就認了這個妹妹,起碼不會讓她那麼不爽,日後也不會死得那麼難看。像前面說到的那個薄姬,就是因為在劉邦面前吃不開,才被呂後放了一馬,最後落得圓滿結局。
    
  當然,這種姿態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出來的,男人的寵愛是女人最大的驕傲,在宮廷中,又是成功的標尺,意味著最大程度的自我實現,一個心高氣傲美麗光鮮的女人怎麼可能弄出灰僕僕的扮相,低眉於一個失寵的老女人面前?
    
  戚夫人於是選擇了第二條路,以小星之身和大奶呂後來一場博奕。
    
  她也是一個不肯“擦皮鞋”的人。
    
  這是一場豪賭,贏了她母儀天下,兒子成為大漢江山的接班人,輸了她將遭到最為殘忍的報復,母子皆死無葬身之地。如果我是她身邊的人,我會建議她認真地看看自己的籌碼,估算一下自己的贏面,畢竟,她的對手不是善茬,看看呂後對彭越韓信都做了什麼,就知道跟她作對有什麼下場。
    
  讓我們看看挑戰者戚夫人有哪些籌碼吧,敲到這裡,我緩了一口氣,想一一歷數,卻發現戚夫人的籌碼品種單一數量有限,那就是劉邦對她的愛。而這個男人的愛雖然熱烈,卻是靠不住的。
  
  不錯,歷史上是有不少皇帝因為寵愛某個妃子,不惜廢掉早已確定的太子,重立寵妃之子。但是劉邦不是這樣的人,他是那種良心被狗吃了一半還留了一半的男人,他向來做不到真正的決絕。
  
  比如說,他一直都認為韓信是個危險的存在,卻不肯輕易動手,呂後執行了他的意願,把韓信給幹掉了,他聽到這個消息,仍是“且喜且憐之”;他跟項羽不共戴天,打了那麼多年仗,耍了那麼多陰謀,一旦項羽兵敗如山倒,身死垓下,他仍為之淚下;他還為另一個對頭田橫掉過眼淚,這一切都說明,他沒道德,卻有感情,他算是一個有熱度的男人。
    
  儘管亦有廢立之心,他卻沒法下定決心,在朝堂上,大臣們跟他爭辯,都說不可以,其中有個叫周昌的態度尤其激烈,劉邦讓他詳細闡述,偏他有點結巴,盛怒之下,只說我沒法說,但臣“期期”知道不可,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
    
  注意,這個“期期”是口吃導致的重複,一個結巴的大臣在那兒費力地爭辯,本來就很有喜劇性,劉邦又是一個頗有幽默感的人,不由得笑了,一場爭辯不了了之,由此可見,歷史的某些關鍵時刻,就是這樣無厘頭的。
    
  呂後後來感謝周昌,說要不是你,太子可能就被廢了。她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可能是怨恨中把劉邦妖魔化了,沒有廢掉太子,那是因為劉邦並沒有真正下定決心,他對這位糠糟之妻是沒了愛情,卻未必沒有親情,再怎麼著,他都會記著呂後被項羽抓走後,度過的那些顛沛流離危機四伏的日子。
    
  更何況,廢立之事,關係到國本,劉邦也不會拿他馬上打來的天下開玩笑,儘管他被戚夫人的柔情與哀怨弄得昏頭昏腦,但被大夥兒七嘴八舌地一勸,就能醒悟過來。
    
  贏面如此之小,還要貿然出手,戚懿這女人,有胸無腦啊。
 事到如今,當事者比我們更知道自身的處境,戚夫人和呂後就像相對而立的兩個武林高手,你一來我一往,現在,戚夫人的必殺絕技已經使出,卻被對方躲過,下面該呂後出手了,她還沒有出,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出,但必然是凶狠致命的,深切瞭解呂後為人的劉邦和戚夫人不敢想像那樣的將來,等待災難比承受災難更讓人恐懼。
  
  這兩個人,完全被沮喪淹沒,戚夫人還嘗試做垂死掙扎,指望著劉邦改主意,面對她的絮絮叨叨,劉邦經常半天半天地不說話,也許經過那一場朝堂上的辯論,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做好廢長立幼的心理準備,其實沒有哪個大臣們做得了他的主,但是,他的感情也做不了理智的主。
  
  無奈中,他做了兩件事,一是請那位看上去很耿直的周昌做戚夫人的兒子趙王的國相,這是明知不可為而強為之的辦法,類似於從火災裡勉強救出點東西來,後來連惠帝都沒法擋住呂後的毒手,周昌又能有多大的能耐?
  
  第二件事就是與戚夫人及時行樂,倆人鼓瑟擊築,帶著宮女進行大合唱,歌聲曰聲音響徹雲霄,可是,這種浮在面上的快樂能蓋過悲傷的底色嗎?那陰雲終究飄過來了,“歌畢,每泣下流漣”。
  
  電視劇《大明宮辭》中,武則天摟著她的女兒小太平,說假如你爸爸這棵樹不能護佑我們,我們就得自己長成一棵樹。無疑,戚夫人沒有長成一棵樹的能力,她充其量只是一株花,妖艷,炫耀,光華閃閃,引人注目,因此深得劉邦喜愛,但是等到劉邦一死,這些特點只會給她的仇人快速指明方向。
  
  呂後就是呂後,一點也不辜負她爸爸的器重,劉邦死掉之後,她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想把那些有功的將軍全幹掉,後經審食其勸說,才放棄這場殺戮。可是她也不能閒著啊,下面就該收拾那幫小狐狸精了,戚姬當然首當其衝,被剃了頭髮,囚禁在永巷裡臼米。她的兒子暫且放上一馬,送到自己的封國當王。
  
  後宮裡最得意的女人,突然被剃了禿頭幹粗活,擱誰都不甘心,何況戚夫人原也是個厲害角色。但是不甘心又怎樣,且不說願賭服輸,就是你完全無辜,當此際也只有認了,不知道戚夫人有沒有看過籠中之鳥,掙扎只會受傷,羽毛翻飛,血肉模糊,聰明的辦法也許莫過於保持安靜,把自己收縮了再收縮,直到在掌管命運的人眼中變成透明。
  
  但戚夫人顯然既不安靜,也不聰明,一邊臼米,一邊幹起了她的老本行,高唱: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幕,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里,當誰使告汝!
  
  她這算是苦中作樂呢?還是不平則鳴呢?還是真的指望她兒子來搭救她呢?不管什麼目的,只達到了一個效果,就是提醒了呂後,那女人還活著,還沒死心,她的兒子還當著趙王,並不是沒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呂後冷笑一聲,你也就這一個雞蛋的家當了,還想發展成養雞場?我當場摜碎給你看!她發旨召如意進京,周昌攔著不讓去,換成別人,早就人頭落地了,考慮到他冒著口吃為惠帝據理力爭的情分,呂後只是把他叫到長安臭罵了一頓,再叫人去喊如意。
  
  惠帝對他娘的用心與手腕都很瞭解,先行一步把如意保護了起來,同食同飲,出雙入對,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如意還是被呂後殺死在被窩裡。
  
  給予戚夫人精神上最為嚴重的打擊之後,呂後開始對她進行肉體上的摧殘,割掉手腳,挖去眼睛,丟到廁所裡,稱之為,然後叫惠帝來欣賞。
  
  真是匪夷所思,不給兒子做真善美的表率倒也罷了,為什麼還要讓他欣賞這慘絕人寰的一幕?我想大概因為她是從戰爭和政治鬥爭中走過來的,還有過羈押於敵人手中的經歷,深知這世界是如何殘忍,作為萬乘之君,更是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位置上,想要立於不敗之地,必須打磨自己的心腸,鑄就鋼鐵般的意志,總之,呂後是個信奉暴力的人,她覺得兒子過於荏弱,需要這麼鍛煉一下。
  
  讓我們想像成為“人彘”的戚夫人出現在惠帝面前的一瞬吧,他第一個反應是困惑,這髒兮兮的一團是什麼東西?呂後告訴他,這就是那個姓戚的女人,哦,不,是她的局部,另一部分已經割掉餵狗了。惠帝茫然地看著母親冷靜的唇齒,好一會兒才似乎明白了什麼,一聲呼喊從他的胸腔裡衝出,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魂飛魄散。
  
  一個曾經那麼美麗的女人,都可以變成這種樣子,惠帝深刻地體會到了惡的力量,而這種惡來自於生他養他的母親,他覺得自己也與之密切相連,無法擺脫干係,那麼怎麼還能夠為人君主呢?巨大的精神危機使他無力打理朝政,惟以吃喝玩樂,數年之後,在抑鬱中死去。
  
  呂後試圖給兒子用一劑重藥,將他打造成像自己這樣“剛毅”(司馬遷對呂後的評價)的人,可惜這是一劑虎狼之藥,惠帝承受不了。我看到是司馬遷還是司馬光評價說,呂後的做法固然不當,但惠帝也不可以以此荒廢江山,但他首先是一個人,然後才是一個皇帝,他母親的作為顛覆了他為人的信念,我猜從那以後他就患上了抑鬱症加強迫症,在無窮無盡的掙扎中,你讓他怎麼振作精神勵精圖治?
  
  這兩個女人,算是兩敗俱傷,比較而言,戚夫人輸得更慘,她的經歷,不久即作為教科書來警告其他的妃子,比如漢文帝特別寵愛慎夫人,估計這慎夫人跟皇后關係也不錯,三個人在宮裡時,就有點沒大沒小的。某日他們一道去上林苑遊玩,安排座位時,袁盎把慎夫人的座位朝後引,慎夫人當然不高興,漢文帝也不高興,袁盎說,尊備有序,才能和諧,陛下既然已經立了皇后,慎夫人不過是個妾,妾怎能和主平起平坐呢?陛下要是喜歡慎夫人,可以多多賞賜她財物,只會給她帶來麻煩——陛下難道沒有聽說過“人彘”這件事嗎?
  
  文帝是個明白人,馬上轉怒為喜,又把這話講給慎夫人聽,慎夫人也是個明白人,特地賞賜了袁盎五十斤黃金——順便問一句,這黃金還真的就是黃金啊?
  
  文帝高於他老爸的地方在於,他對自己能為女人做到哪一步很清楚,不亂許諾,不隨便出手;慎夫人高於戚夫人的地方則是,她對自己能得到多少也很清楚,不好高騖遠,孤注一擲,經人提醒後,還能放棄無益的意氣之爭,安心地守住自己的小日子,對於一個並不具備足夠的實力的妃子,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如何做妃子,尤其是做得寵的妃子,這也是一門學問,有句話叫“老二難當”,因為老二離老大最近,欠一欠腳,好像就能夠到,容易激發不適當的野心,另外,老二的位置也太顯著,最易被老大發現,成為首當其衝的眼中釘,肉中刺。古往今來,有多少老二就因這兩點奮勇爭先,前仆後繼,成敗紛紛,煞是壯觀。
  
  成功地鬥敗老大搏上位的的是武則天,總結其經驗,在於,她不是完全依靠女性魅力取得完勝的,亦舒有言,“不做事的女人,沒有光芒,沒有工作美,不合節拍,對社會沒有參予,伸長脖子等男人的施捨,不學無術,再動人也不過像一隻小狗……”很難說戚夫人不做事,人家好歹也是文藝工作者,但她服務的面太小了,影響力無法廣泛滲透,基本上也可以劃到不做事的女人的行列中去。而武則天則依靠著她突出的政治才能,對於他人的控制能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一點倒是和呂後能劃到一類去,看來,別管是老大還是老二,先要“做事”才是硬道理。
  
  而武則天翻牌之後,則是把老大變成了“人彘”——傳說她將王皇后與蕭淑妃截去手足,投入酒甕,倒是吸取了呂後的教訓,沒有請她兒子來觀賞,但是幹完之後,卻把自己給嚇壞了,因簫淑妃稱來世要變成貓吃掉她這隻老鼠,宮中多年不再養貓。看來,以武則天的心理素質都不能承受自己的罪孽,那麼為什麼還要痛下殺手,原因是宮中的女人的矛盾是雙重,既有政治鬥爭的骯髒,又有不見天日的女人的怨毒,兩項加在一起,才有了這樣陰慘恐怖的記錄。

 那時周亞夫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年輕人,有天在某處碰上了一個叫許負的老太太,這老太太貌不驚人,出身平常,她能混跡於上流社會的原因在於,她是當時最牛的相面大師,經手的大多案例成了江湖傳說,她的神機妙算和命運的詭譎叵測一道為人們津津樂道。
  
  然而,在年輕的時候,我們對命運這東西總是有些輕慢的,周亞夫也不例外,他也上前湊趣,心裡卻是有當無,當許大師對他說,他三年後將封侯,八年為相,位極人臣,卻在第九年餓死時,他簡直要笑出聲來。
  
  封侯?我沒那個命啊!他排行老二,從未想過取代哥哥繼承父親的爵位,至於餓死云云,更是可笑,於是,他饒有興致地問,你既然說我會封侯,怎麼還會餓死呢?
  
  許負沒有計較年輕人小小的挑釁,她的眼珠從乾癟的眼窩裡翻出來,平靜地看著他的臉,說,你鼻子兩側有縱紋入口,這是典型的餓死之相!
  
  周亞夫哈哈一笑,該幹嘛還幹嘛去了,三年後,他陰差陽錯間封了侯,八年後做了宰相,他的命運如同一程一程的長途,千轉百折地終於到了許負指定的地點,第九年,他因鋒芒太露得罪了漢文帝而下獄,絕食三日餓死獄中之前,不知他眼前可有小老太太那張皺紋重疊的面孔閃過。
  
  除了周亞夫,許負還這麼預言過鄧通,那會兒鄧通是當紅炸子雞,漢文帝的寵臣,聽許負這麼一說,皇帝老兒先就不爽了:我的人還能餓死?
  
  漢文帝把四川的銅山封給了那小子,允許他自個在家造錢,等於現在印現鈔啊,可鄧通還是餓死了,皇帝的權力也有到不了的地方,首先他就不能保證自己萬壽無疆,漢文帝這邊一伸腿,漢景帝那邊就把鄧通的命革了,存心給許大師當托似的。
  
  單看這兩個案例,好像許負專攻餓死相,其實她也預言過如花美景似錦前程,可惜天機半掩半露,容易叫人會錯意,刻意逢迎的結果未必就比漠然忽略好多少,魏王豹的故事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那時天下未定,楚漢相爭,劉邦項羽皆有逐鹿之心,就是外圍的諸侯軍們,也各有各的打算,當此際,來自命運的一丁點提示都是那麼激動人心,算命先生成了最有前途的職業。
  
  許負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魏豹面前的,他的面相看不出什麼名堂,他那個小老婆薄姬卻讓她眼前一亮,此人日後必生天子,她斬釘截鐵地說。
  
  雖然沒有做進一步闡述,但這預言已經如一團騰空而起的火焰,照亮了魏豹迷茫的心靈,他本來是跟著劉邦混的,這下立即倒戈降楚,也許對他來說,許負的預言有如一筆重要的註冊資金,可他也不想想,薄姬最後生下的,就一定是你魏豹的兒子嗎。
  
  頭腦簡單的人注定要丟人現眼,他沒搞過狡猾的韓信,後者三下兩下就把他給擺平了,送到劉邦的帳中,劉邦也沒跟他計較,還讓他守滎陽,倒是他兩個同事很不厚道,認為他反覆無常,很難共事,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給殺掉了。
  
  在史書中,魏豹從頭到尾都像一個笑話,野心大,本事小,迷信又盲動,但是仔細地搜尋字縫,我總懷疑這並非真相。
  
  魏豹真的是被一個預言弄得意亂情迷嗎?甚至於,真有這麼一個預言嗎?我看未必,魏豹背叛劉邦之後沒有自己出來做,而是跟了項羽,換了個大佬對他的皇帝夢能有什麼幫助?相對於這個撲朔迷離的傳言,魏豹跟酈食其的一段對話更能展露他的心跡。
  
  還是魏豹剛背叛劉邦的時候,劉邦讓酈食其給他帶個話,只要肯回頭,馬上封個萬戶侯。魏豹沒有心動,他說,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漢王慢而侮人,罵詈諸侯群臣如罵奴耳,非有上下禮節也,吾不忍復見也。
  
  別的先不說,我喜歡他這樣的表達,是啊,人生是如此短暫,可不可以活得稍稍好看一點?他並非不曉得自己身處險境,只是,追求“身段”的他,非如此不可。
  
  生命的尊嚴與生活的壓力,到底哪個更重要?很多年後趙傳這樣唱道,魏豹斷然選擇了前者,和當時很多識時務者迥然不同。
  
  比如說黥布。
  
  那一年黥布背叛了項羽投降劉邦,劉邦一邊洗腳一邊接待他——沒看出這廝有潔癖啊——黥布攜了身家性命而來,吃不準,很敏感,當即就怒了,又沒法回頭再奔項羽,盤算著回去死掉算了。到了旅館一看,吃的用的跟劉邦都是一個標準,就連服侍的小姑娘的臉盤都不比劉邦的差耶。黥布喜出望外,從此對劉邦死心塌地。
  
  對於黥布和劉邦手下的大多數人來說,待遇比臉色更能證明尊嚴,這就如同儘管老闆黑面黑口,卻一路給你加薪,總好過老闆笑容可掬,你的薪水卻在全公司墊底。只要給予足夠的利益,一切都可以被化解。粗魯可以被忽略,傲慢可以被原諒,他們早學會了豁達地對自己說:他就是那麼一個人,我跟他較什麼真呢?
  
  但魏豹不一樣,他不像黥布他們,出身於盜賊流民,對於利益有飢餓感,他是一個真正的貴族,魏國的公子,雖然不能拿豌豆上的公主類比,但無疑,他沒有黥布那麼皮實。他拘謹,容易受傷,沒有在現實裡騰挪閃躲的工夫,也沒有在同事中長袖善舞的本事,反覆無常云云,聽起來太像一個借口,真實的情形可能是,他的貴族做派,他的那些窮講究,讓他們討厭,起了殺機。
  
  若是在太平盛世,魏豹即使不算一個可愛的人,也算過得去,起碼他懂禮貌,但這是亂世,粗礪的生物更有生命力,所以他在史書中沒有出現幾次就死掉了,而且大多數出場都不無狼狽。]
 唉,我的寫作似乎也犯了博士賣驢的毛病,其實我決定寫這篇文章時,想講的是薄姬而不是魏豹,魏豹的故事草草結束了,可薄姬的還沒完呢。請您也找出家傳的霉綠班駁的銅香爐吧,點上一柱香,聽一段關於這個尋常女子的不太尋常的人生。
  
  魏豹被韓信打敗那回,他的女人照例被收了編,接收者是韓信的領導劉邦,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著名的好色之徒,他家裡的美女資源多到氾濫,如此一來就不免挑三揀四,拔尖的那一撥被挑出來另有任命,剩下的則送進了織室這類地方。
  
  薄姬就進了織室——由此更可見許負相面之說的虛妄,若薄姬真有必生天子的名頭,劉邦咋會這樣慢怠她?薄姬在織室這一段人生,可以參看韓劇《大長今》,裡面的女人名義上仍算皇帝的妾,實則終生服著錦衣的勞役,寂寞的時候,一日長於百年,白髮之後回首,這單調的一生又如三天兩日,如花生命就在這長與短的縫隙裡打發掉了,如果沒有意外,薄姬將成為這個群體裡的一個。
  
  但不知怎的,那天劉邦撥冗來到織室,也許他指望沙裡淘金?看見薄姬薄有幾分姿色,就把她給挑出來,帶走了。
  
  不能算一見鍾情,那情形更像女人逛街,隨手買下一件小衣服,也不是很喜歡,但或者領口、或者袖子有那麼一點別緻的地方,妙在價錢便宜,於是順手撈走,到家就丟在腦後,朝黑咕隆咚的衣櫥裡一丟,小吊牌都忘了拆去。
  
  那時節劉邦左擁右抱,除了戚夫人這等名花傾城,還有一窩一窩的二線人物指望著他的恩澤雨露,薄姬根本掛不上號,倒是她昔日兩個姐妹淘搭上了這班車。
  
  這兩個女人,史稱管夫人和趙子兒,當年和薄姬不是一般的好,曾相約“先貴毋相忘”來著。她倆倒是先貴了,也沒有忘掉薄姬,不是因為念舊情,而是此刻正得意,得意到需要一個灰撲撲的人來反襯,昔日那信誓旦旦的“毋相忘”,怎麼看怎麼像個笑話,兩個因得意而不免有點輕骨頭的女人,打這裡面發現了命運的荒誕感,一說起來就笑個沒完。
  
  劉邦在旁邊聽了一耳朵,女人間那點瑣事,原不勞他掛懷,但不知他想起早年也如是相約的兄弟,還是自己也曾慘淡寒微看不到未來,忽然心中一動,淒然憐之,“是日招,欲幸之”。
  
  諸位看官不要挑眼,說劉邦憐惜別人的方式竟然是“幸之”,在TVB年度大戲《金枝玉孽》裡,後宮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的,可不就是皇帝的精子爭奪戰。那麼多人精似的女人使出渾身解數,明爭暗鬥,步步為營,每一點小勝利都來之不易,不但需要美貌智慧,還得機緣巧合。而現在,對可能不那麼漂亮也不那麼有心眼的薄姬,劉邦如此照應,怎麼著也算厚道了,憐弱惜貧的成分大於他自己的生理需求,和為項羽落淚一樣,這個粗魯強硬的男人時不時會暴露出那麼一點惻隱之心。
  
  那是薄姬孤寒的生涯裡一簇小小的溫暖,據說,當時她對劉邦說,昨暮夢龍據妾胸。對這個傳說的真實性。我也覺得很可疑,歷來那麼多皇帝的老媽懷孕前都做過這類夢,COPY得毫無新意。如果薄姬真的對劉邦這麼說了,我覺得第一可能是刻意的乖巧,第二,她前夜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希奇古怪的東西,她願意想像那是龍,是她無望的生命的一點小希望,她就像魯迅筆下極細小的粉紅花,在冷的夜氣裡,凍得紅慘慘的,還是要瑟縮地做著夢。
  
  薄姬的肚子很爭氣,不久就懷上了孩子,劉邦寵幸她,原本就是同情弱勢群體,現在見她連兒子都有了,母因子貴,也被封了那啥啥了,這溫暖送得也差不多了,目標達到了,就不大到她這裡來了。
  
  薄姬重新回到以前的境況中,宮裡的日子幽深似井,緩慢如抽絲,但她應該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大家不都是這麼過過來的嗎?她又不是特別的出類拔萃,能因可憐而不是可愛入劉邦之眼,天可憐見,還給了她一個兒子,難道還不應該知足嗎?
  
  偶爾也聽說,呂後與戚夫人正鬥得如火如荼,也只是隨便聽聽罷了,和她有什麼關係?她的兒子注定與天子無緣,她最輝煌的夢想也不過是隨他去他的封國,做一個體面的王太后。
  
  等到戚夫人中箭落馬,呂後秋後算帳,被劉邦寵幸過的女人都遭了殃,一時間眾芳蕪穢,只有薄姬逃過一劫,倒不是呂後另眼相待,恰恰相反,呂後壓根不拿眼皮子夾她一下,在男人那裡不得勢的女人,也會被同性看輕,誰會跟一個看不上眼的東西較勁呢?呂後揮揮手把她饒過,集中精力對付曾讓她嫉妒得眼睛裡滴血的戚夫人。
  
  薄姬跟兒子去了代地,這是她兒子的封國,她變成了代太后,到了這兒,她的故事總應該完了吧?就算真的有那麼一個預言,薄姬自己也不會信了,目睹過戚呂之間那場殘酷搏殺,無所作為又平庸至此的她,無法想像有那麼大一個餡餅砸到自己頭上。
  
  人算不如天算,戚夫人的兒子被呂後做掉了,呂後自己的兒子又被老娘的辣手駭得魂飛魄散,不久一命嗚呼,中間又曾有幾任身世不明的皇帝,實際上是呂後的傀儡,一朝呂後歸了西,韜光養晦的老臣們馬上跳了出來,和呂家的“殘渣餘孽”好一番惡鬥,一日之間,人頭落地,血流成河,黃昏之前,以周勃陳平為首的老臣們贏了。
  
  現在,誰來當這個接班人?最有可能的人選是代王劉恆和淮南王劉長,他倆基本條件差不多,但淮南王母系方面的力量太厲害,雖然他母親趙美人早早自殺身亡,但他早年由呂後撫養,跟惠帝關係親厚,氣焰不同於一般的皇子,他的幾個舅舅,更不是弱茬,在地方上也有一定勢力,沒準給點陽光就更燦爛,好容易贏得今日局面的大臣們,可不希望再上演一場呂氏之亂。
  
  相形之下,薄家人平和得多,薄姬的母親雖是故魏王宗室女,卻是和一個姓薄的蘇州小子私通生下了她,她的出身算不得高貴,又不得寵,生了個兒子也不十分被劉邦待見,娘家人對她的處境想來心知肚明,也就不大仰仗著她橫行霸道的,老老實實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相當低調。
  
  低調的薄家肯定比張揚的趙家更好控制,老臣們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他們應該選誰做接班人,遂派人去代地迎接劉恆入京,卻把這位代王嚇了一大跳,對於天大的好事,人們一樣需要適應期的,猶疑、驚懼、坐臥不安,凡是有腦子的人,都不會一下子就相信自己是上帝的寵兒。
  
  那是多麼激動人心的前夜,興奮與恐懼交織在一起,劉恆和他的親信們無法入眠,他們開會討論,算卦問卜,各執一辭,爭論紛紛,還真有人力主劉恆不要去,一個叫張武的傢伙說,那些老傢伙當年都是跟著劉邦打天下的,個個都很狡猾,他們新近喋血京師,殺了諸呂,現在又叫大王您去,不知道又在玩什麼陰謀!
  
  要是劉恆聽了他的話,中國的歷史就改寫了——幸好沒聽。他請舅舅薄昭先去探個虛實,薄昭入京見到絳侯周勃,發現對方確有十足的誠意,回來跟劉恆一匯報,劉恆這才浩浩蕩蕩地進了京,做了皇帝,他母親薄姬也順理成章地成了皇太后。
  
  按規矩,皇太后死去之後,是要和先帝葬在一起的,但是最後與劉邦共同長眠於長陵的還是呂後,漢朝的大臣,對待呂後的態度很複雜,他們對呂氏篡權有著沉痛的記憶,同時,對於這個與高祖一道打天下的女人也不無敬意,雖然盡除諸呂,依然給了她埋葬於長陵的禮遇,薄姬則“特自起陵”,與早她兩年去世的兒子漢文帝更近一些。
  
  這樣的格局,很好,上帝的歸上帝,塵土的塵土,當劉邦與呂後地下相見,也許會恩怨交加,感慨萬千,而薄姬則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淡然回想自己的一生,對於命運這東西,當有與眾人不同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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